“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。”同样,对于一部脍炙人口又文泽百代的绝世名著——《红楼梦》而言,“有一千个读者,就有一千个宝哥哥。”一个喜爱《红楼梦》人将它反复读上七八遍,这丝毫不奇怪。名著之所以能够使人上瘾、令人爱不释手,能够让人在不同的年龄段都喜欢,百读不厌,就是因为它让人常读常新,一生受益。
然而,作为一名研究明清小说的学者,为什么有近八年的时间都不读《红楼梦》?他八年后把书重新翻开,又有怎样强烈的感受?3月30日晚7点教五多功能报告厅,第187期武汉大学研究生“弘毅讲堂”系列学术讲座如期举行,讲座上吴光正教授向在场同学讲述“绛洞花主”和“众芳群钗”的人生悲剧,领悟那片“花柳繁华地、温柔富贵乡”背后的生命挽歌。
“兼美”:“群钗合一”的神话叙事
“20世纪,《红楼梦》曾参与我国民族国家共同体和意识形态的建构,最近又和‘草根’连在一起。它曾被众人当做家族史、政治史、社会史来研究,一直被当作‘非小说’被误读了很长一段时间,最近七八年我都没有阅读它。”接下来,吴老师用一个浪漫的玩笑,赢得了在场同学的掌声。
他向同学们解说道,“自‘神瑛侍者’被贬下凡、借助‘元妃省亲’进入大观园与‘群钗’相会,再到‘抄检大观园’‘群钗’回归‘太虚幻境’, 整部小说都围绕着‘神界——人间’的叙事结构进行情节和人物设计,而众女性莫过于‘草’‘木’两种形象。秦可卿作为‘警幻仙姑’之妹,字‘兼美’,兼具‘群钗’之美,她短暂的一生暗示了园中所有‘草木’的悲剧命运。”在吴教授看来,书中所有判词皆具“花”、“柳”之意象。众人在园中所作诗词的对象,无论是菊、梅、芭蕉,还是桃花、柳絮,它们从盛开到凋零都预示着故事悲剧的结局。
“事功”:生命本真的无奈冲突
吴老师认为,“大观园”中所有人的命运设计与作家曹雪芹的人生经历休戚相关,反映了曹雪芹关于“事功”与“生命”——这一对人生永恒的冲突的思考,这表现在贾宝玉身上即“风月”与“功名”的矛盾。书中将贾宝玉等人与陈后主、唐明皇、宋徽宗、唐伯虎等以及卓文君、红拂、薛涛、崔莺莺之流归属于同类之人。贾宝玉与陈后主、唐明皇并列,他们虽然都是生于王侯富贵之家,有的甚至做了国君,却不能算作真正的“王者”,因为他们骨子里是“情痴”“情种”,这种身份的错位是他们一生的悲剧。
而大观园第一“情种”宝玉,他是“混世魔王”、“富贵闲人”,是“怡红公子”、“绛洞花主”,还是“浊玉”、“情僧”、“槛内人”,他是大观园里的群花之主,是裙钗的欣赏者和呵护者,他对所有的女孩都表示他的体贴和关爱。他为平儿理妆,纵晴雯撕扇,他哄袭人,逗香菱,他欣赏、体贴、眷恋所有的女孩们,他是裙钗之主。当群芳陨落时,他终于被这悲剧撞得清醒,毅然决然地随了道士和尚出家。总之,贾宝玉是“学而优则仕”的失败者,他退出“事功”而回归到生命的本真状态,他是花主诗人和哲人。尽管他的出身要求他入世,他却最终选择了出世。
《红楼梦》中“甄宝玉”的“事功”与“贾宝玉”的“本真”形成了对比和冲突,如同“甄士隐”所处的“彼岸”与“贾雨村”所处的“尘世”所折射出的悲剧一样。事业与爱情、婚姻之间的矛盾不仅仅是现代、而是任何时代都需要面对的难题。
平衡:尘世彼岸的永恒期待
喜欢《红楼梦》的人都知道,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,贾雨村提出了“正邪两赋论”,他认为人分为三种:一是大仁者,二是大恶者,三就是正邪两赋中人。在吴老师看来,无论是宝黛“情痴”,或是逸士高人柳湘莲、秦钟,还是蒋玉菡、琪官、尤二姐、尤三姐等奇娼名伶,这三类人皆是贾宝玉的化身。他们对待情感的态度都是真挚的,而然结局也注定是悲剧的。
书中,曹雪芹借宝玉之笔写下了“岂道红销帐里,公子情深;始信黄土陇中,女儿薄命”的悲剧。或许,正如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所说,“我拥有爱的同时拥有痛苦,因此痛苦永存。”吴教授强调,“《红楼梦》里最关键的是‘感情’,并非‘思想’。它是一部失败者的人生悲剧、人生感悟。文学将人的感受表达出来,并将人的心理需求放大。生命中虽有不能承受之重,但我们仍有期待。”他深有感触地说,庄子关注生命,但他看到的社会让人绝望;孔子却认为道德与事功远高于生命。每个人、每个阶段的感悟都不一样、选择也不一样。“要想做‘庄子’首先做‘孔子’。‘先孔后庄’,学会放弃。生命体验、人生幸福与外界无关。”
最后,吴老师笑着打个比方,“如果我选研究生,第一个淘汰的就是贾宝玉和林黛玉;但是作为个人来说,我认同宝玉的选择。人生总有无法超越的地方,无论再完美也会有缺憾,问题在于我们如何掌握好平衡。或许,我们在紧张的生活学习之余,应该抽空去看看武大的樱花,享受青春的活泼、生命的健康,千万不要辜负了这美丽的珞珈山水啊!”